Back to Myself

其實，我一直不願意親自寫祭文，因為害怕自己沒有堅強到可以站在那裡唸完。但這是我最後唯一能夠為她做的事，如果假手他人，這場追思的意義就淪為形式，所以最後還是用了一個晚上寫出來。原本以為可以很勇敢的我，當天只念到媽媽二個字就已經崩潰，現在慶幸我做了這個選擇，還好我終究做到了。然後，日子好像恢復正常，又好像完全不一樣了...

媽媽：

八月十四號凌晨一點零六分，在睡夢中、呼吸間的一個停頓，好似無意卻又堅決，您就這樣離開了我們。您曾說人生來好像就是為了要受難，如今，您已不用再受病痛折磨。

我所知道的媽媽是家中長女，從小獨立、懂事，幫外公、外婆分擔家務和照顧弟弟的責任；在學時期不但寫得一手好書法，彈古箏、儀隊成員的您品學兼優、氣質出眾，也因此受到幸娟姑媽欣賞，進而成為好友且認識爸爸；出社會後為了分擔家計，放棄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投入當時女性為數不多的軍職，雖工作穩定卻也須忍受嚴酷的軍事訓練，成為一名教官。二十幾年來一路升到中校，為國家、為教育奉獻。嫁給爸爸後全心全意為家庭付出，照顧生病年邁的爺爺、奶奶，照顧姑姑們，生養我跟哥哥兩個子女，用自己數十年的青春換來一個完整的家庭，對家人毫無保留，待朋友也推心置腹、親如手足。只是好不容易盼到我跟哥哥兩人完成學業，正要開始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時，卻發現得了癌症，展開一連串和病魔搏鬥的旅程…媽媽這輩子彷彿只懂得為別人活、只懂得照顧別人，卻讓我們忽略了，您也需要被照顧..

去年在美國，我曾經因為心情低落而對您說了喪氣話，那時您說您願意用全世界交換我的笑容，但是現在我多麼希望能用全世界交換您的生命。是我不孝，總是讓您操心，連從生病到離開我們這將近十一個月的時間裡，堅強、勇敢、不曾因自己病情而掉過一滴眼淚的您，兩次落淚都是出自於對我的不捨跟心疼。是我不孝，大二之後搬到學校宿舍加上出國將近四年的時間，這麼長的日子裡陪在您身邊的時間卻這麼少。是我不孝，出國前就知道您身體微恙，卻不知道出國後您瞞著我看醫生，不敢說因為害怕自己得了絕症。

您不但是我們的母親，對我們來說更是亦師亦友。謝謝您總是無條件支持子女做的每一個決定，讓我們盡情做夢。即使掛念、擔憂，仍強忍放手讓我們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每次受了傷回來，您的安慰雖溫暖、踏實，心卻總是比我們更難受。很多人告訴您，有我們這樣獨立、堅強、勇敢、懂事的子女您應該很高興，您總是謙虛。其實我們才該以妳為榮，因為我們所擁有的，都是您給予的；我們所缺乏的，都是來不及跟您學習的。

我會永遠記得每一個與您相處的時刻，即使短暫卻美好、平凡甚至心碎的時刻。每天早上趁我還在睡覺跑來房間摸摸我、抱抱我；一起看電視、一起喝咖啡、一起煩惱要怎麼過接下來的一天；在醫院一起跳舞、畫畫、寫字；最後住院意識不清時仍怕我著涼，把被子分給我蓋；還有跟爸爸站在病房外殷切等著我下班去看你。媽媽，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縱使人生千迴百轉，回去的路上已無來時的風雨晴空，您也不用牽掛我們，我跟哥哥會好好照顧自己，我們永遠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