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ck to Myself

第一次知道Abandonment issues是從Grey's anatomy聽到的。

看了相關文章後，我開始檢視自己的成長過程。

我不相信自己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是因為父母對彼此的愛或是對我的愛，媽媽說她生完哥哥後就不想生了，是因為奶奶希望她再多生一個男孩。我知道我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不被期待的小孩，媽媽不想生我，好不容易生出來了我卻不是奶奶期待中的男孩。姑姑說，媽媽不想生的理由是她要工作，而且她不知道怎麼跟小孩相處，所以其實我從小並沒有被父母照顧的印象，只知道媽媽都在工作，爸爸都在跟朋友鬼混。我的記憶裡只有我奶奶。

我剛出生的時候，我哥哥一歲，正好動，奶奶打掃從三樓摔下來，行動不便，於是爺爺決定把哥哥送到台北的外婆家養，把我留在身邊。但他們說，選擇把哥哥送去外婆家，是因為外婆教出來的小孩比較優秀，而且爸爸跟奶奶都愛賭博，不希望哥哥受到他們影響。留下來的是我，但事實上我才是那個被遺棄的人。

對於我人生最早的印象，是三歲那年。大家都說，從出生到三歲，都是我姑姑Terry在照顧我。我記得有一天，她哄我入睡，被我發現她要離開，她為了安撫我告訴我她不會走，但最後她仍然趁我不注意的時候離開了台灣，沒有再回來過。我一直不知道這段記憶是真的還是我捏造出來的，直到有一次跟另外一個姑姑Sabine聊天時獲得了證實。

再更大一點時，可能是五歲左右，我媽媽因為不滿我爸爸游手好閒不工作而離家出走。我已經不記得她到底離開了多久，只記得我好像常常打電話給她，問她什麼時後才會回家看我。後來，她真的搬回來了，二十多年後我才知道，那是他們第一次離婚。前陣子媽媽跟阿姨在聊天，說到她們都曾因為跟老公吵架而把小孩丟下離家出走過，還振振有詞說雖然不捨，但就是要這樣把小孩完全丟給老公，他們才會知道自己有多辛苦。當時我聽著聽著就哭了，雖然了解她們有她們的道理，但是他們知道被留下的心情嗎？

跟Sabine的印象，其實也有很多類似的記憶。例如自己好像還在幼稚園的時候，就自己用奶奶房間裡的電話打到美國去哭著找她，又或者是好幾次自己站在機場大哭看著她離開的樣子。他們都養過我，但畢竟他們還是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國中的時候，我奶奶病重去世，當時我已經有手機了，但我媽媽卻沒有第一時間打電話告訴我。那天，我記得班上有一個同學生日，我們去慶生。回家之後我發現奶奶不在家，媽媽在房裡若無其事的打掃，我問她奶奶在哪裡，她輕描淡寫地說走了。其實我一直到現在都無法接受這樣子的結果和處理方式。我不但沒看到我奶奶最後一面，居然還在跟同學慶生，在那之後再看到我奶奶，已經是躺在冰櫃裡的屍體。

我也還記得，國中的時候我常常捉弄班上的一個男生，我喜歡他，也知道他喜歡我。但是我常常試探他，因為我覺得如果我對他做很多討厭的事，他一定就不會再喜歡我。不過他還是對我很有耐心，所以後來我們在一起。但是我可以不厭其煩地一直問他討不討厭我(還是喜不喜歡其實記不太起來了)，雖然他每次都說要把答案寫在牆上，讓我想問的時候就自己看，但我還是會一直問，他還是很有耐心地一直回答我想聽的答案讓我安心。

中間好幾次被提分手，國中畢業之後也以人間蒸發的方式消失在我生命中。我一再地覺得自己被拋棄，事實上也是。好多年後他又回來了，或許是因為認為自己可以改寫故事結局的錯誤期待，以為得到了他說不會再次丟下我的承諾就不會發生過去那些令人痛苦的事，我答應了。但最後我還是被甩了，雖然又復合，但這樣一直被遺棄的感覺好像已經讓我沒辦法再相信這個人給我的愛了，也沒辦法再次忍受被遺棄時的那種劇烈到想死的疼痛，三個月後在一場爭吵中我主動提了分手。

高一時我因為他消失的事情，連帶影響自己在學校的人際關係跟課業表現，低迷了很久，拒絕去學校。我媽媽每天早上看到我偏各種理由不起床，氣得她傳簡訊告訴我爸說她不想養我了，叫我爸把我接走。為什麼我媽媽遇到問題時就會想不要我，卻不是試著去找到我當時所經歷的問題。

大學的感情也是這樣的，我做了很多荒謬的事，讓我的男朋友必須花很多很多的心力去安撫我的神經質。我可以在很正常的對話裡找到爆發點，抓住他語言上所犯的失誤，或是因為他漏接一通電話而藉此發脾氣折磨他。因為他說他不會丟下我，而我知道這麼做總有一天他會不要我，我無法控制自己不去考驗他對我的感情。直到那一天真的來臨，讓我自己又再次徹底崩潰。明明是自己消磨掉了別人的愛，最後離開了卻又有種「我就知道你說不會不要我是在騙人」的自虐心態。

有很多細節跟習慣，其實跟童年有很大的關係。

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擅長跟長輩交談，但後來我才發現其實跟擅不擅長沒有關係。從小我就覺得自己是個不受大人喜歡的孩子，一直到現在我仍然會下意識相信，這些長輩們只要跟我交談後就會不喜歡我。我害怕被看穿，害怕被發現自己不值得被喜歡。這或許說明了其實我對自己很沒信心，才會覺得被看穿後只剩下那些醜陋不堪的自我而沒有美好的部分。

到現在我仍極度排斥跟我媽媽有肢體上的接觸，還有她幫我蓋被子等過於親密的行為，通常都會很強烈地避免。我不討厭她，也非常感激她為了撫養我而犧牲的一切，但我就是厭惡那種接觸的感覺。當我意識到自己跟一個朋友變得很要好的時候，我第一個反應是想疏遠，所以有些朋友或許會覺得有時候我對他們不太用心。其實都只是因為害怕產生太緊密的關係而讓自己再次感覺到被遺棄而受傷。我不喜歡別人在背後談論我，尤其那個人是我認定的朋友，如果對我的不滿是在我背後抱怨我而不是直接告訴我，或許是不想傷害我，但事後若我知道，我會有種被背叛的感覺。我沒辦法跟這種人當朋友，因為我會一直幻想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說了很多關於我的壞話。

所以我喜歡真實的人，直接明白不給任何過度的保證，雖然半騙半哄讓我自願跳入了火坑，至少這樣受了傷也怪不了任何人。說到底都是自己的行為模式造就了相同的結局，卻愚蠢地期待這次會有什麼不同。如果能意識到自己的過去是如何造就現在的自己，那麼是不是也能藉此讓未來有一些不一樣？一點點也好，不想一再地讓自己陷入相同的窘境。

真心覺得，一個小孩子的成長過程中，真的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又如果，小時候的我擁有足夠的愛跟關心，而不是這些一再感受到被遺棄而傷心的回憶，現在的我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人？